远曙轻笼海色苍,凉飔新荐菊英黄。清秋此日逢华诞,绣褓当年绕异香。
地与人文增气象,天为王国产祯祥。壮猷未老如方叔,秘略曾传似子房。
初捧兵符分虎竹,再衔使命驭龙骧。森罗岛屿诸夷会,锁钥门庭一面当。
刁斗不传人自乐,牙旗欲动势偏扬。雄豪定远遥辞汉,宽大汾阳近在唐。
管领华夷新士马,扫平吴越旧封疆。曾先突骑重围里,亲式鸣蛙大道旁。
巳遣严兵营细柳,更教长剑倚扶桑。三承宠锡恩何渥,一受深知德愈光。
定有姓名题御扆,每勤赏赐到遐荒。千龄素质双麋鹿,五色奇毛两凤凰。
国有昌符臣协吉,家承严训子徵良。田单下狄亲鸣鼓,姬旦居东久缺斨。
屡触歊炎辞羽盖,转巡郊野憩甘棠。军中作气频投石,阵里筹机捷探囊。
敞日辕门标大纛,浮天水寨集馀皇。雕弓并月名繁弱,宝剑冲星出豫章。
几处名香迎马首,数群长鬣夹车箱。量兼沧海涵诸岛,身作长城障一方。
万里星辰罗北极,百番贡道出东洋。曹彬赐剑权偏重,庾亮登楼兴合狂。
引至偏裨坚誓约,邀还宾佐据胡床。鲸鲵久巳封京观,翡翠行看出越裳。
讵止芳名流简册,还将伟绩著旂常。功成淮蔡应趋阙,路涉燕齐好㣥粮。
将相位兼劳出入,君臣道合致平康。山城令节茱萸发,高宴华轩锦绮张。
日照花明诸乐作,风吹帐启众宾藏。鹤鸣流响闻天汉,芝灿浮光到羽觞。
竞取良辰占上寿,复欣嘉会嗣重阳。树联月桂辉花萼,斗近天河挹酒浆。
黑齿呈歌须译问,文身献舞傲专场。地连玄峤仙常集,候傍黄钟日渐长。
共以精诚抒华祝,况兼佳丽属钱塘。鲰生本住山阴里,浪迹疑乘海畔航。
城下钓鱼怀漂母,堂前结客忆周郎。未逢黄石书谁授,不坠青云志自强。
抱玉巳怜非楚璞,吹竽那识动齐王。幸因文字蒙徵檄,时佩菅毫侍琐廊。
綦履东西鱼共丽,戎衣左右雁俱翔。县知陈阮时游魏,岂乏邹枚并寓梁。
博采燕昭期致骏,曲存宣父爱非羊。众人国士阶元别,知己蒙恩心所量。
自分才难堪记室,人疑待巳过中行。搆成燕雀犹知贺,报取琼瑶未可偿。
偶值高门挂弧矢,且赓小雅赋桑杨。却惭未协宫商调,莫并当筵巧奏簧。
徐渭(1521—1593),汉族,绍兴府山阴(今浙江绍兴)人。初字文清,后改字文长,号天池山人,或署田水月、田丹水,青藤老人、青藤道人、青藤居士、天池渔隐、金垒、金回山人、山阴布衣、白鹇山人、鹅鼻山侬等别号。中国明代文学家、书画家、军事家。民间也普遍流传他的故事传说,关于他年轻时如何聪明,后来如何捉弄官宦等。
岁将暮,时既昏。寒风积,愁云繁。梁王不悦,游于兔园。乃置旨酒,命宾友。召邹生,延枚叟。相如末至,居客之右。俄而微霰零,密雪下。王乃歌北风于卫诗,咏南山于周雅。授简于司马大夫,曰:“抽子秘思,骋子妍辞,侔色揣称,为寡人赋之。”
相如于是避席而起,逡巡而揖。曰:臣闻雪宫建于东国,雪山峙于西域。岐昌发咏于来思,姬满申歌于《黄竹》。《曹风》以麻衣比色,楚谣以幽兰俪曲。盈尺则呈瑞于丰年,袤丈则表沴于阴德。雪之时义远矣哉!请言其始。
若乃玄律穷,严气升。焦溪涸,汤谷凝。火井灭,温泉冰。沸潭无涌,炎风不兴。北户墐扉,裸壤垂缯。于是河海生云,朔漠飞沙。连氛累霭,揜日韬霞。霰淅沥而先集,雪纷糅而遂多。
其为状也,散漫交错,氛氲萧索。蔼蔼浮浮,瀌瀌弈弈。联翩飞洒,徘徊委积。始缘甍而冒栋,终开帘而入隙。初便娟于墀庑,末萦盈于帷席。既因方而为圭,亦遇圆而成璧。眄隰则万顷同缟,瞻山则千岩俱白。于是台如重璧,逵似连璐。庭列瑶阶,林挺琼树,皓鹤夺鲜,白鹇失素,纨袖惭冶,玉颜掩姱。
若乃积素未亏,白日朝鲜,烂兮若烛龙,衔耀照昆山。尔其流滴垂冰,缘溜承隅,粲兮若冯夷,剖蚌列明珠。至夫缤纷繁骛之貌,皓皔曒洁之仪。回散萦积之势,飞聚凝曜之奇,固展转而无穷,嗟难得而备知。
若乃申娱玩之无已,夜幽静而多怀。风触楹而转响,月承幌而通晖。酌湘吴之醇酎,御狐貉之兼衣。对庭鹍之双舞,瞻云雁之孤飞。践霜雪之交积,怜枝叶之相违。驰遥思于千里,愿接手而同归。
邹阳闻之,懑然心服。有怀妍唱,敬接末曲。于是乃作而赋积雪之歌,歌曰:
携佳人兮披重幄,援绮衾兮坐芳褥。
燎熏炉兮炳明烛,酌桂酒兮扬清曲。
又续写而为白雪之歌,歌曰:
曲既扬兮酒既陈,朱颜酡兮思自亲。
愿低帷以昵枕,念解佩而褫绅。
怨年岁之易暮,伤后会之无因。
君宁见阶上之白雪,岂鲜耀于阳春。
歌卒。王乃寻绎吟玩,抚览扼腕。顾谓枚叔,起而为乱,乱曰:
白羽虽白,质以轻兮,白玉虽白,空守贞兮。未若兹雪,因时兴灭。玄阴凝不昧其洁,太阳不固其节。节岂我名,洁岂我贞。凭云升降,从风飘零。值物赋象,任地班形。素因遇立,污随染成。纵心皓然,何虑何营?
士君子立身事主,既名知己,则当竭尽智谋,忠告善道,销患于未形,保治于未然,俾身全而主安。生为名臣,死为上鬼,垂光百世,照耀简策,斯为美也。苟遇知己,不能扶危为未乱之先,而乃捐躯殒命于既败之后;钓名沽誉,眩世骇俗,由君子观之,皆所不取也。
盖尝因而论之:豫让臣事智伯,及赵襄子杀智伯,让为之报仇。声名烈烈,虽愚夫愚妇莫不知其为忠臣义士也。呜呼!让之死固忠矣,惜乎处死之道有未忠者存焉——何也?观其漆身吞炭,谓其友曰:“凡吾所为者极难,将以愧天下后世之为人臣而怀二心者也。”谓非忠可乎?及观其斩衣三跃,襄子责以不死于中行氏,而独死于智伯。让应曰:“中行氏以众人待我,我故以众人报之;智伯以国士待我,我故以国士报之。”即此而论,让馀徐憾矣。
段规之事韩康,任章之事魏献,未闻以国士待之也;而规也章也,力劝其主从智伯之请,与之地以骄其志,而速其亡也 。郄疵之事智伯,亦未尝以国士待之也;而疵能察韩、魏之情以谏智伯。虽不用其言以至灭亡,而疵之智谋忠告,已无愧于心也。让既自谓智伯待以国士矣,国士——济国之上也。当伯请地无厌之日,纵欲荒暴之时,为让者正宜陈力就列,谆谆然而告之日:“诸侯大夫各安分地,无相侵夺,古之制也。今无故而取地于人,人不与,而吾之忿心必生;与之,则吾之骄心以起。忿必争,争必败;骄必傲,傲必亡”。谆切恳至,谏不从,再谏之,再谏不从,三谏之。三谏不从,移其伏剑之死,死于是日。伯虽顽冥不灵,感其至诚,庶几复悟。和韩、魏,释赵围,保全智宗,守其祭祀。若然,则让虽死犹生也,岂不胜于斩衣而死乎?
让于此时,曾无一语开悟主心,视伯之危亡,犹越人视秦人之肥瘠也。袖手旁观,坐待成败,国士之报,曾若是乎?智伯既死,而乃不胜血气之悻悻,甘自附于刺客之流。何足道哉,何足道哉!虽然,以国士而论,豫让固不足以当矣;彼朝为仇敌,暮为君臣,腆然而自得者,又让之罪人也。噫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