濒湖能知蜀黍即木稷,不识玉黍乃是古来之木禾。
我生南方世农圃,能究原委如星罗。此谷从何来,远在稷皤以前蓺岷嶓。
昆仑山高一万一千里,五寻之谷脩峨峨。灵井灌根地力厚,自然能没九橐驼。
鸾凤戴盾日栖啄,文树圣木连枝柯。开明兽北接六诏,此谷远映西洱波。
神禹所见益所记,西经具在言岂讹。滇黔旧是海内西南陬,土宜千古无殊科。
秪今弥望满山谷,长稍世干平坡陀。猴狲夜盗啸俦侣,乌鹊昼衔防网囮。
一茎数苞略同䆃,粟亦无皮差类稞。棕笋脱绷鱼弩目,鲛胎出骨蜂露窠。
落釜登盘即充腹,不烦碓磨箕筛箩。有时儿女据觚叫,雪花如指旋沙鬲。
忆昔周穆宾王母,八骏远从西极过。尔时此谷定入尚方馔,不然亦指芝盖摩鸾和。
我读竹书又知更名为荅堇,其时见之黑水阿。黑水今在云南中,益见我言非炙轴心𨍋。
上古地广谷类亦多种,天降地出知几何。职方五种载周官,较之尧称百谷已无多。
木禾自是梁益产,远与蒟酱惊黄皤。周公歌豳道方物,体从刊落非刻苛。
尔雅半成秦汉人,道里亦如九谷中有粱菰,南人未闻名者徒摩挲。
滇黔山多不遍稻,此丰民乐否即瘥。尔来樗茧盛溱播,程乡帛制传牂牁。
织人夜食就省便,买此贵于粳米瑳。民天国利俱在此,无人考论理则那。
他年南方谁作木禾谱,请补嵇含旧状歌此歌。
(1806—1864)贵州遵义人,字子尹,号柴翁。道光十七年举人,选荔波县训导。咸丰间告归。同治初补江苏知县,未行而卒。学宗许郑,精通文字音韵之学,熟悉古代宫室冠服制度。有《礼仪私笺》、《轮舆私笺》、《说文新附考》、《巢经巢经说》、《巢经巢集》等。
天台生困暑,夜卧絺帷中,童子持翣飏于前,适甚就睡。久之,童子亦睡,投翣倚床,其音如雷。生惊寤,以为风雨且至也。抱膝而坐,俄而耳旁闻有飞鸣声,如歌如诉,如怨如慕,拂肱刺肉,扑股面。毛发尽竖,肌肉欲颤;两手交拍,掌湿如汗。引而嗅之,赤血腥然也。大愕,不知所为。蹴童子,呼曰:“吾为物所苦,亟起索烛照。”烛至,絺帷尽张。蚊数千,皆集帷旁,见烛乱散,如蚁如蝇,利嘴饫腹,充赤圆红。生骂童子曰:“此非吾血者耶?尔不谨,蹇帷而放之入。且彼异类也,防之苟至,乌能为人害?”童子拔蒿束之,置火于端,其烟勃郁,左麾右旋,绕床数匝,逐蚊出门,复于生曰:“可以寝矣,蚊已去矣。”
生乃拂席将寝,呼天而叹曰:“天胡产此微物而毒人乎?”
童子闻之,哑而笑曰:“子何待己之太厚,而尤天之太固也!夫覆载之间,二气絪緼,赋形受质,人物是分。大之为犀象,怪之为蛟龙,暴之为虎豹,驯之为麋鹿与庸狨,羽毛而为禽为兽,裸身而为人为虫,莫不皆有所养。虽巨细修短之不同,然寓形于其中则一也。自我而观之,则人贵而物贱,自天地而观之,果孰贵而孰贱耶?今人乃自贵其贵,号为长雄。水陆之物,有生之类,莫不高罗而卑网,山贡而海供,蛙黾莫逃其命,鸿雁莫匿其踪,其食乎物者,可谓泰矣,而物独不可食于人耶?兹夕,蚊一举喙,即号天而诉之;使物为人所食者,亦皆呼号告于天,则天之罚人,又当何如耶?且物之食于人,人之食于物,异类也,犹可言也。而蚊且犹畏谨恐惧,白昼不敢露其形,瞰人之不见,乘人之困怠,而后有求焉。今有同类者,啜栗而饮汤,同也;畜妻而育子,同也;衣冠仪貌,无不同者。白昼俨然,乘其同类之间而陵之,吮其膏而盬其脑,使其饿踣于草野,流离于道路,呼天之声相接也,而且无恤之者。今子一为蚊所,而寝辄不安;闻同类之相,而若无闻,岂君子先人后身之道耶?”
天台生于是投枕于地,叩心太息,披衣出户,坐以终夕。